诗韵墨香称誉江淮 箫声剑影名动公卿

（续上期）

五 才人词赋说纷纷

诗同水石清

林李不仅吹箫名动公卿，且精书法，善医术，犹工诗。袁

枚称其“诗清绝”“诗同水石清”，张五典赞其“吟篇体格有齐梁”。

林李“半生频作客，十载几还家”，长期浪迹在外，久不归里，导致《蠙山诗钞》在征集里人作品时，只得到他的三首诗；在如皋（东）本地鲜有关于林李及其诗文的记载，除《如皋县志》《蠙山诗钞》外，仅见于熊琏《澹仙诗话》。据熊琏《澹仙诗话》称，林李有诗集《客游草》；民国《如皋县续志稿》“卷十九 艺文集 下”载有：“林李撰《林铁箫诗》，原稿本为沙元炳所藏”，尚不清楚《客游草》与《林铁箫诗》是否为同一回事。

林李的诗篇，笔者在见到南通博物院所藏《行书自书诗》册（后面将另文介绍）以前，所知除《蠙山诗钞》所选《飞凤山》等三首外，另外所见只有《黄叶诗》《龙江关》《吴梅原招饮》和为袁枚八十寿诞贺诗等十余首。袁枚的《随园诗话》载有林李的《龙江关》一诗。该诗亦被辑入钱仲联《清诗记事 乾隆朝卷》（凤凰出版社2003）一书。龙江关即今南京的下关，明代于此设卡，征竹木之税。

吴廷燮，字调玉，号梅原，如皋人，工诗。吴梅原与江片石、仲松岚等九人结香山诗社，与马塘王菊田为诗文交。其女诗弟子熊琏曾写道：“吾诗初无师承，后得梅原、片石两先生请业焉。”这里的“梅原”即吴廷燮。王豫、阮亨在《淮海英灵续集》“庚集卷三”中收了林李的一首五律，为《吴梅原招饮》：

雨歇郊原暮，堂虚烛影斜。

劳人如断梗，旧友似黄花。

半生频作客，十载几还家。

气谊贫交在，相看感岁华。

诗前有小传：“林李，字铁箫，如皋布衣。王豫《荻汀录》云，‘布衣有古铁箫，能吹变商变征之音，因以自号，时吴门有陆铁箫能诗工画，称为两铁箫。’”

林李的诗作全篇虽不多见，但在袁枚的《随园诗话》中，辑有一些为 袁枚所选摘的林李诗句零章，并予以鉴评。历来诗家编著诗话时，选篇摘句都有独到眼光，性灵派诗坛盟主袁枚更是苛刻，只论文采，不看身份。故时人往往以有诗句被《随园诗话》采纳、点评而引以为傲。袁枚曾说：“有人以某巨公之诗求选入诗话，余览之，倦而思卧。因告之曰：诗甚清老，颇有工夫，然而，非之无可非也，刺之无可刺也，选之无可选也，摘之无可之摘也。”（袁枚《随园诗话 补遗》卷二），该公之诗终被袁枚摒之门外。可是，对于林李则不一样，在《随园诗话》卷十五有这样的记载：

如皋布衣林铁箫有“老至识秋心”五字，余颇赏之。《与吴松崖看海棠》云：“万朵仙云轻欲滴，多情红向白头人。”松崖云:“娇来浑欲睡，愁杀倚栏人。”两押“人”字，俱妙。林名李，买得古铁箫，能吹变徵之音，因字铁箫，盖取王子渊“愿得谥为洞箫”之意云。

在《随园诗话补遗·卷九》中有：

余在观音门阻风，偕小秋访林铁箫,晚与诸诗人小集六松山庄。在《随园诗话补遗﹒卷九》中还载有：

布衣刘南庐死四十年矣，墓在通州。林铁箫来，诵其佳句云：“溪冷鹿驮红叶雨，门闲犬有白云心。”又曰：“茶烹雨里烟俱湿”。铁箫诵毕别去，不十日而病死于观音门僧寺中。余为葬于瑶坊门外，题石碣云“清故诗人林铁箫之墓”。犹记其《龙江关》云：“一带寒山入暮烟，风帆沙鸟尚依然。回思岁月如流水，再过江头十五年。”

上述《随园诗话》涉林李之所记中有一些也被钱仲联《清诗记事 乾隆朝卷》一书所采入。

林李之诗最为袁枚赏识的恐怕非《随园八十寿言》所选者莫属。

袁枚直到63岁始得一子。乾隆六十年（1795），适逢袁枚八十大寿，袁枚特意将嫡子袁迟新婚大喜的日子放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可谓双喜临门。这成为他和他的诗友们竞相吟咏唱和的一个绝好选题。友人和弟子投赠祝寿诗词就有1300多首。袁枚挑选其中170多人的200多首诗，于嘉庆元年（1796）由其门人刊印为《随园八十寿言》一册六卷，以“祝简斋先生八十寿”。这170多人中名家比比皆是，如尹继善、姚鼐、曹龙树、吴锡麒、李懿曾、王文治、钱维乔、法式善、赵翼等。而林李的三首贺诗竟然也被入选，辑在第五卷中。

林铁箫的诗题冠为“前题”，即与前面几人一样：“和孙原湘《屏风辞》韵”。林铁箫三首诗为：

园林却好傍依山，八十翁今寿城开。

只恐神仙无此福，全家终日在楼台。

著述堆床酒满樽，才能名盖代推袁。

饶他朱履三千客，未必诗人尽在门。

生来澹荡白云心，风调人钦太古琴。

若问科名皆后辈，年才三十便抽簪。

诗题下署“林李 如皋”。

孙原湘，常熟人，工诗，青年时代即名噪京都，后来于嘉庆十年（1805）中进士，曾主讲通州紫琅书院。

熊琏的《澹仙诗话》中，选有林李《和廖古檀黄叶诗》第二首和第四首上联的摘句：“却为临风羞短发 应教寄恨着繁霜”“昏灯夜雨诗俱瘦 澹墨平林画亦清”，以及另一首题壁诗的摘句：“又出山流水远，归鸟夕阳斜。”

题赠

林李与友朋之间常常为书画作品题跋。目前能见到的林李为他人画作题跋的，仅有松阿道人的《雪霁图》、邵齐熊的《郊游图》、罗两峰的《归帆图》。详见后文。

而林李请他人为自己写生画题跋的，目前已知有两件。

一件是《林铁箫山居图》，不知何人所绘。翁方纲（1733-1818），乾隆十七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乾隆五十八年，61岁的翁方纲在山东学政任满回京。就在这一年，翁方纲为林铁箫“山居图”题跋。其《复初斋诗文集》中载有题《林铁箫“山居图”二首》：

七客寮中太古心，重将铁体问山阴。

凤鸾一啸层峰响，更写幽篁理玉琴。

苏斋香瓣向禅龛，正共花之忆絸庵，

今夕横江来鹤梦，月明真个写江南。

第二件是为林铁箫写生图的题跋，先后现身于2016年5月17日的北京东方大观国际拍卖公司的2016年五周年春季拍卖会和2021年1月15日西泠拍卖公司的中国书画古代作品专场上，拍品是袁枚、许宝善为林铁箫写生图题诗词二种,在同一张册页上，尺寸为37×20cm。

袁枚的题诗是：

坐对一峰好，因之双眼明。

高梧招雨气，疏竹聚秋声。

貌岂丹青肖，诗仝水石清。

江湖空碌碌，谁识玉溪生。

款是：“铁箫先生命题 袁枚。”

袁枚在《赠林铁箫》一诗中的“乃嘱吴道子，图形松竹里，柳毵毵兮石齿齿。科头披青衫，曳足拖芒履。觅句若有思，安坐不肯起。”诗句，很可能与此写生图说的是同一回事。

许宝善的《沁园春 题赠林铁箫》一词为：

竹迳桐阴，箕踞科头，疑是散仙。记燕南赵北，西风骏马，吴山越水，春雨湖船。醉舞龙泉，狂挥彩笔，李白风流足比肩？珠帘下，更花粘粉腻，绿媚红嫣。而今须鬓飘然，已梦醒邯郸 二十年。笑箫吹吴市，非关乞食，方传海岛，从不论钱，闲适如鸥，清臞似鹳，领略人间自在，缘生成，懒听高歌一曲，石上欹眠。

款为：“沁园春词奉题 铁箫二兄雅照即请正拍 愚弟许宝善。”

许宝善（1732-1804），字斅虞，一字穆堂，青浦人。《青浦县志》“卷十九 人物三”载：许宝善，“乾隆二十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员外郎中，擢浙江福建道监察御史，两充顺天乡试同考官，以坠车伤足，乞假归。宝善早以词章鸣，客庄亲王邸 ，名流引重。晚年学益进，历主鲲池、玉峰、敬业书院，而玉峰最久，五经四书俱辑要以导入，学者多成就。有《自怡轩诗集》《穆堂词曲》行世。” 许宝善还有《自怡轩词稿》《自怡轩词选》等著述。

《沁园春 题赠林铁箫》一词见载于许宝善《自怡轩词选》卷四。从题词的“铁箫二兄”可知 ，一是林李排行老二，二是林李比许宝善年长，许宝善生于雍正十年（1732），故林李当在此年或者更前一些出生。因林李约于嘉庆元年（1797）或嘉庆二年去世，故可推知林李离世时不低于66岁。

许宝善与林李的交往甚密，在《自怡轩诗集》卷五有《古诗四首赠林铁箫》，其中之一为：

矫首望八极，结交良独难。

人心各不同，倾盖讵言欢。

二人可谓为“同心友”。在卷十有《癸卯五月十八日偕林铁箫、王条山、冯简天泛舟湖上分韵二首》《和林铁箫韵二首》《和王条山韵二首》《赠别林铁箫》等。王鼎，字祖锡，号条山、山甫，乾隆四十五年举人，有《兰绮室诗钞》九卷，与袁枚、钱大昕为诗文交。“癸卯”年为乾隆四十八年（1783），这时许宝善已辞官由京城还乡，到宁波镇海的鲲池书院讲学，因在诗里有“苏白风流在”句，很可能与林李一起泛舟于西湖，。

林李的诗朋文侣的作品里，如今能够见到二人交往的最多当属许宝善，至迟在乾隆三十九年，林李就与他有诗歌唱和，留下《三月廿八日程鱼门吏部许穆堂农部王榕轩太史任子田祠部令弟石农文学家香海编修集京寓小分旺得山字》一诗，此次雅集是目前所知林李在京活动的唯一史料，参加者中的许穆堂即许宝善。（详见下文“博物苑里藏遗珍”一节）。

两拍卖公司在拍卖袁枚、许宝善为林铁箫题诗词二种时，将李御赠林李的一页诗札打包成为一组三件同时上拍。

李御的题诗为：

我爱林夫子，经世获妙义。

如彼对酒人，不醒亦不醉。

岂无闻达才，卷舒各有志。

萧然梧竹间，此身亦偶寄。

譬之渔与樵，山泽乃素位。

君寓仙人家，我住古佛寺。

思君君不来，苍阶踏空翠。

款为：“铁箫先生政之，弟李御顿首。”

李御（1712——1796），字琴夫，号萝村，晚号小花山人，或小花樵长，镇江丹徒人。诸生。善书，工行楷，书风硬朗爽洁。曾馆于如东丰利文园，与汪之珩、黄瘦石、顾牧原、吴合纶、刘文玢号文园六子。在其《八松庵诗集》卷二中，有《留别文园诸子》《如皋怀古》各四首，《如皋怀古》中的“正学门生拜许孚，凌波枉吊水军区”说的是如东丰利的古迹许孚墓和郑公滩。

上拍李御的这一幅作品的尺寸为36.5×24.5cm，此幅虽然与袁枚、许宝善为林铁箫题诗词的页面尺寸明显不一，但从题诗的内容看，很有可能也是李御为林李同一写生画的题跋。

除为书画作品题跋外，林李与朋友间常有诗作相赠，或吟咏留存。除前面已提到的，目前还见有吴松崖赠林李诗札和钱泳的《颖川道中，遇林铁箫李舟二首》。

吴宝书（1753——？），字松崖，号箨仙，无锡金坛人，少游随园梦楼之门，学书于王文治，工诗词骈体文，画传家学，善花果兰竹，尤精仕女，丰神秀朗，极尽闺阁窈窕之态。晚年好写墨梅，深自矜重。著有《桐华楼诗词》。在清光绪七年（1881）的《无锡金坛县志》“文苑传”中，吴宝书在列，从前面已经提到的《随园诗话》里有从（林李）《与吴松崖看海棠》中的摘句中，也可以知道林吴二人多有交往。

吴宝书也与许宝善为文友，许宝善在其《自怡轩诗集》《自怡轩词集》里有多首题赠诗词与吴宝书相关。

在西泠印社（绍兴）2017秋季拍卖会“集草轩藏明清翰林学士手札专场”上，有一件“拍品名称”为“吴宝书 1845年作致林铁箫诗札镜片（一帧二页）”，尺寸为34×19.5×20cm。其诗云：

莫弹太古琴，人间落落无知音。

莫听江上笛，海思云愁万重迭。

我从吴下识林君，名士襟怀绝点氛。

短萧铁积斒斓绣，摩挲百遍当筵奏。

有时忽作鸾凤鸣，竹林瑟瑟来秋声。

竹风梧月浩无边，碎玉琤琮响碧泉。

写上鹅溪三尺绢，墨痕轻默露花研。

洒酣枨触当时事，三五良朋讬神契。

艳田低催擅板声，新诗小叠红笺字。

舞罢龙泉夜有光，柔肠侠骨两无妨。

十年京洛衣仍素，五载扬州鬓已霜。

此日怀情任疏放，知交异地频相访。

故园花径几时开，画里烟霞漫披赏。

结得生前香火因，扁舟曾访绿杨津。

莫教重按凄凉曲，我亦吹箫市上人。

款识：“古诗奉赠铁箫老先生兼题台照，即请正定，时乙巳仲春八日也。松厓吴宝书。”

令人诧异的是，吴宝书款署为“乙巳年”，藏家和拍卖公司都将时间认定为1845年，即道光二十五年，而林李最迟在嘉庆二年（1798）就已经去世，显然不对。笔者认为，此“乙巳年”应该为1785年，即乾隆五十年。那时，林李已经年过半百，也能够被年方30出头的吴宝书称为“老先生”。也许拍得此作品的藏家暗中高兴：用购买道光二十五年拍卖品的钱拍到乾隆五十年的诗札，拣了个不大不小的漏子。

需要指出的是，几乎所有的拍卖公司和书籍都将吴宝书（松崖）的生卒年写成“1793——？”，因而拍卖公司很可能被误导。若吴宝书（松崖）生于1793年，绝对不可能在出生前八年的乾隆五十年（1785）赠诗予林李。清《无锡金坛县志》未载吴宝书生卒时间。目前，仅见周嘉主编的《流风遗韵：嘉定人物艺术》一书述及吴宝书生年为1753年，看来完全有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