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被称为“中国之友”日本首相是位书法大家

最近，我收到一件日本近代史上重要人物犬养毅的书法作品，内容为“向上一路”四字横幅。“向上一路”语出宋人的《碧岩录》，禅宗偈语，指不可思议的彻悟境界，亦泛指高超的境界。

我是在读《齐世英口述自传》（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1年1月第一版）时注意到犬养毅的。齐世英，字铁生，辽宁铁岭人。中华民国时期政治人物，追随郭松龄倒戈反奉，后主持东北国民党党务20年，历任国民参政会参议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中执委等职，与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交厚，与张群、何应钦等组织“中日文化经济协会”，与曾任战后日本首相的吉田茂等日本经济、文化界人士交往甚多，为蒋介石政府对日经济、文化交流决策的重要人物。

犬养毅，通称“仙次郎”，号木堂，日本明治、大正、昭和三朝元老重臣、资产阶级政党政治家，被称为“宪政之神”，日本第29任首相。犬养毅在明治时代对中国革命非常关切，在孙中山至日本后大力庇护，积极支持孙中山的革命活动——据说连“孙中山”这个名字都是犬养毅命手下浪人平山周代取的。他支持孙中山建立同盟会，辛亥革命时甚至曾亲赴上海，走访武昌，对孙中山表示支持。

据齐世英口述，民国十八年（1929年）6月1日，孙中山先生安葬南京紫金山，有“中国之友、国民党之友”之称的犬养毅带着儿子犬养健、随员古岛一郎等前来南京参加奉安大典，他负责接待。犬养毅临回国时向齐世英要纸笔，“写了几幅很好的字，给我的那一幅写的是王阳明的诗，我很珍视，可惜在抗战逃难中遗失。”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派齐世英到日本，以了解日本政府与军部的态度是否一致。齐行前去见戴季陶，戴季陶说前些日子曾托人把他祖太爷画的一幅画带到日本去请犬养毅题字，请齐世英帮他带回来。见到犬养毅后，齐世英问他：“你们军阀胡闹，日本政府是否能控制他们？”犬养毅非常激动地把当时执政的民政党内阁大骂一番。“言外之意，大有只要我老夫出山，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之慨。”哪知不久，民政党内阁真的垮了，1931年12月，在野党领袖犬养毅被授命组阁。

犬养毅担任首相时，正值全球范围的经济大萧条，日本国内激进民族主义势力十分猖狂，内外形势十分复杂、混乱。他拒绝了军部要求承认满洲国的指示，而是利用自己的渠道与国民政府进行交涉。他的解决方案是承认中国对东北地区的形式领有权，但日本要在经济上实质性地支配东三省。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方案也遭到日本激进势力的大力反对，内阁书记官长森恪等对华强硬派对犬养的温和姿态十分不满。1932年5月15日，海军激进军人山岸宏、三上卓等经密谋后袭击首相官邸，犬养毅被乱枪打死，享寿77岁，日本史称“五一五事件”。其逝世亦终结了日本战前的政党内阁历史。根据齐世英的观察和后来犬养健对齐世英的面告，犬养毅的遇刺肇因于他想解决中国问题，被害时态度从容、光明磊落。

据说犬养毅在私生活上几乎是无欲无求，对“不重要的”事物从不放在心头。另一个特点是说话尖锐犀利，不留情面。这与犬养毅意志倔强、疾恶如仇的性格不无关系。他的书法也充分体现了这一性格，“向上一路”四个字，刚劲、爽利，气势勃发，畅快无比。其艺术特点，不似江户时期的帖学颓风，而明显带有碑体的沉雄、刚毅、冷绝。据学者刘英尧研究，晚清杨守敬赴日，在日本引起了“碑学旋风”，犬养毅深受影响，并与杨守敬交往甚深。正是有了碑学的理论思想基础，他对于后来中国书坛所盛行的“碑帖融合”的书风能够敏锐捕捉，受郑孝胥的影响也较大。从齐世英的讲述来看，犬养毅的笔墨在当时很受中国权贵珍重。这件作品，用黄金箔为衬，当时的装裱也是很精致的。

在日本国内，对犬养毅的书法也有很高评价。日本自1885年采用“内阁制”以来，历任首相大多能写几笔毛笔字，其中公认以首任首相伊藤博文和犬养毅为佳。应该说，从政坛书法的维度看，犬养毅的书法可谓杰出。在他去世十年时，其家乡冈山县“青年木堂会”同人出版《木堂先生遗墨集》，精选其书法、篆刻作品141件。在“跋”中这样评价：“明治大正昭和之间，巧书者何限，而绝类超群者，实为我木堂先生。先生功业炳焉于史上，所人能识。而书绪余耳。然笔势遒劲，復足以表徵三代，光耀百世……”

犬养健这个人也值得一提。他是犬养毅的第三个儿子，日本的政治家和小说家。“五一五事件”后，犬养健继承其父亲政治遗产，后任第一次近卫内阁递信省参事官，日本陷入中国战场的泥潭后，他凭借着家族和国民党的深厚关系，与影佐祯昭、今井武夫一起诱降了汪精卫，他后来写了一本书《扬子江的奔流》专门记述这件事。二战后任吉田茂内阁法务大臣，与齐世英交往颇多。犬养健也喜书法，风格深受父亲影响。我顺便也收了他一幅卡纸小品《寿如山》。才知道，那时就有这么精美的卡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