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斯芬克斯之谜

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中讲过一个故事。狮身人面的怪兽斯芬克斯坐在忒拜城附近的悬崖上。他或者她或者它好像是感到了一种无聊吧，于是就跟过路人玩了一个游戏。每个从那里走过的人，斯芬克斯都会向他们提出一个谜语：有一种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有三条腿走路，请问这是什么动物？如果过路人猜不出来，斯芬克斯就把他吃掉。这个问题好像挺难的。面对这个难题，很多人命丧黄泉。后来来了一个人，叫俄狄浦斯，他猜中了谜底，斯芬克斯感到十分羞愧，于是跳崖而死了。那么谜底是什么呢？答案是：人。

如今听起来，那个谜语似乎已经很简单了。人确实可以被那样描述。然而我们细想一下，那样被描述的人其实只不过一种现象或者表象化的人。从咿呀学语时期的爬行到学会直立行走再到垂老之时的拄杖而行，这种生理上的变化，是人的特点。斯芬克斯看到了这种变化，因以命题，得意洋洋，难倒了一大批人，说不定因此吃人吃撑了。可是，这样就是人吗？人难道就这么简单的存在这一种走路方式的变化的生物吗？答曰：非也。

成功回答了斯芬克斯之谜的俄狄浦斯看到了人的另外一面。作为一个杀父娶母的悲情人物，他的命运之坎坷、遭遇之曲折让人震惊。作为“人”的俄狄浦斯向我们展示的生命历程已经远超从四条腿到两条腿再到三条腿这样简单的生理变化，所以他对于“人”的体验一定超出了常人。俄狄浦斯不但明白了作为生物性存在的“人”，而且也一定了解作为命运之棋子的社会性存在的“人”。所以，俄狄浦斯关于斯芬克斯之谜的回答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作为狮身人面的怪兽，斯芬克斯显然不能算作“人”。因而斯芬克斯对于“人”的理解其实并不深刻，只是停留在生理的或者表象的层面。从四条腿爬行的婴儿到两条腿走路的大人再到拄杖而行的老人，这就是斯芬克斯眼里的“人”。如果人只是这样一种存在物，那么这只能是一种作为动物存在的“人”。这就是斯芬克斯关于人的认知水平所能达到的程度。

相比之下，俄狄浦斯关于“人”的认识显然更加深刻。他经历了人世沉浮，体验了命运无常。他挣扎过，抗争过，他苦闷着，彷徨着，处在复杂的社会关系纠葛中。正如马克思指出的那样，“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存在和发展是在社会关系中实现的。人的思想、行动和价值观是在社会交往和互动中形成的。其中，生产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而权力关系同样重要。我们有理由相信，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谜的俄狄浦斯虽然并没有达到马克思那样的认识程度，但他显然已经体验到了“人”的复杂性。作为“人”的俄狄浦斯对于“人”的认识实现了新的突破，这是俄狄浦斯的胜利。所以，我相信，俄狄浦斯的胜利有两次，第一是在回答斯芬克斯之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