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从本体论向认识论的转向
——兼谈某些专家的“新诗非诗说”
□ 汪益民
由于种种原因,诗歌发展道路上的能见度,新诗远不及古典诗词那么高。总的来说新诗人比较沉默。在沉默的谱系里,其中有一种是为了省却再被拖入对常识问题扯皮的纷扰中去,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关于诗歌本质的问题的思考被推向了更为重要的位置,因此这样的沉默不是无为不争,而是等待时机的蓄力。
对诗词的认识,还是建立在自我意识的觉醒上为好。40岁之前,我总认为台上专家都是智者,是有着很高水平的。既然有水平,又坐在台上传道授业解惑,观点一定立得住,高于常人。我听了很多诗学专家学者的课,有的不错,如坐春风。有的听着听着,就要离场,非常后悔自己没在家睡觉,或者看看闲书。刚刚听了南方某专家的诗歌讲座,开始觉得还行,因为他学有所长,对古诗词颇有心得,如果他就顺着他的专长说下去,兴许能让我们听下去,还能收获几个赞,但是他非要摆个谱,对不熟悉的新诗也充大内,结果将自己的浅陋暴露无遗。
世上只有两首诗:好诗与坏诗。形式韵律新旧之分不是根本的衡量一首诗成功与否的尺度。当然好坏的标准一时间众说纷纭,各花入各眼,但经过时间检验,得以流传的一定是好诗。某专家自有他的标准,我们不想干涉,但他的标尺似乎想穿越时间与空间,量尽天下诗词,他口气很大,可惜,我担心他的力气还小,举不动那么大的标尺。
诗歌审美的标准在现代已发生多次转向。其中有个绕不过去的量度:创新思维与现代意识。凡好的古典诗词(暂这么称呼)都是创新发展的结果,唐代诗人对前人的不断否定与突破,其创新精神,深值当代人继承弘扬。100年新诗发展中,有无好作品,我认为当然有。胡适的"两只胡蝶"并不美丽,放在今天,兴许连小报都发表不了,但在当时却煽起了一场思想革命,推动了古老国度现代启蒙,影响极其深远,这就是两只蝴蝶的"好”,怎么赞扬都不为过。当然这种好,像这名专家这样的人根本看不上,以他们只读了几本旧书,就抹黑胡适,诋毁不同风格的诗人,让我越听越替他们害羞,又替他们着急。
诗歌创作已经形成了多元发展的生态,总的来说古典诗词发源成长于农耕文化,温良敦厚,新诗人接受不同美学观念的熏陶,思想活跃,审美多元,写作手法各异。但也都各有一些短板,比如对清朝及其之后发生的工业革命,信息化社会,互联网,人工智能,现代人的生存困境等鲜有思考,具体到南通如东这个地域,海洋大县,却多停留在河流的纤夫号子上。洋口港已通航,文化的出海口尚在探索与寻找中。
前些天我与南通诗词协会秘书长吕建国交流,他指出了目前古典诗词创作的五大缺憾,我听了深受启发。我原来以为新诗人有很多不足与短见,要向古典诗词作者学习。吕老师深耕古诗写作与鉴赏,为本地各文化讲坛与学校授课,作为古典诗词一方教头,却目光灼灼,自揭其短,令人钦佩敬仰,也让人省悟,各种文学形式之间,还是要从各美其美,走向美其所美,最后达到美美与共,百花齐放。
对诗歌的认识,诗人的正确态度应该是怀着敬畏之心。我能认识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还能期待什么,这些可能是萦绕一个诗人一生的,最终也不可能有标准答案的问题。还回到上面那位专家的观点里,在他言之凿凿的讲座中,好像真理全在他掌握之中,断言新诗非诗,是利用了人性的贪婪与懒惰,违背了审美与追求真善美的要求,是中国文化的大倒退。恕我直言,首先是他对诗词的划分,没有作过更深入的思考,仍然是狭隘的本体论思维,在这种思维里,习惯将诗歌分为旧体诗与新诗,又有现代诗古典诗,口语诗、书面体,民间立场、学院派等等分别,这样的细分自有其研究价值,但忘记了哲学发展史。在我看来,如果非要分类,根本上的划分更加重要与恰当:本体论诗人;认识论诗人。前者以为诗歌存在着现成的标准,自己在追寻与模仿着那样的标准:比如模仿着唐宋,或者依照着某些成名的诗人,他们发表的公认为优秀的作品……他们努力追寻,刻苦学习,自问自己的差距。专家作为授业者,多数当属于这一类,他们会说,你一要应该,二应该;他们会强调,这样做才行,那样做不对。而他们并不知道,另一种诗人不会信这一套,另一类诗人则在认识论上对待现代诗写作,人是诗歌的尺度,对传统的美学时刻保持着审慎和警惕,知性为诗歌立法。诗人通过“写”这样的实践“成已”,每天抵达前所未有的自我。兴许,有些专家不知道还有另一类诗人,这类人不在他们的教室里,也不会有耐心听他们在讲台上胡扯,接受过时了的教化。
中华诗词学会会长周文彰不久前在如东说起全国古诗词创作量,他说每天是6万首,就是说全国一天古体诗词的产量几为全唐诗一倍。但他却说要在全国范围内加强诗教六进建设,提出了很多不断改进的教学理念。作为古诗词学会的掌门人,我听出了他的忧心与谦逊。他一定是看出了古诗词创作队伍中的隐忧。在他的这种隐忧里,我体会到有格局有远见的专家还是大有人在。我寻思,一种文学体裁,如果自以为是,排斥一切异己文化,这是不是一种懒惰?用自己的局限的审美观量度一切诗歌,是不是贪婪?
当然每个人都是局限的,我们不能以更大的格局来要求每一个讲师,我周围的新诗作者也有着自己的知识盲点,是该虚心向某专家这样的国学高手多多请教古典诗词的写作与审美,以拓宽自己的才智。我只是想指出来,某教授的新诗非诗论实在丢的是演说者自己的面子,他应该多看看美学发展史,文学发展史。文学一刻也不会停留在他认为的一个过去或一个时代,文学也不是他所说的只可审美,也可以审丑,还可以鉴赏。同时,将懒惰与贪婪归为新诗读者的原罪,也是他一家之言,未有所闻,值得商榷,但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不想赘述。